從小到大,紅磡的「大酒店」區域都是長輩口中「大吉利是」的地方,以前曾出席先人的追思活動之後,父母都會讓我拿「碌柚葉」洗澡,避免沾上了「不好」的氣場。所謂「未知生,焉知死?」我對於殯儀行業一直採用敬而遠之的態度。隨著人生踏入下半場,才會慢慢發現,生命就是走向結束倒數的旅程,死亡也是必然。也因為這樣,我對於死亡也不再採用迷信逃避的態度,並開始深刻思考生命的本質。
《破.地獄》是一套近年難得一見的港產電影,也只有香港才能拍得出這樣的電影:「破地獄」是傳統文化流傳下來的道教習俗,其本質是為了超渡死於自殺、意外、或英年早逝的人,讓其掙脫地獄之束縛獲得安息。如果是長者百年歸老,一般被認為屬於有福之人,自當上天,那就沒有「破地獄」的需要。不過,畢竟往生者不會告訴後人他在天上還是地下,為免「萬無一失」,家屬一般在業界人士的「勸說」下,都會安排預算進行儀式,以表孝心。《破.地獄》這部電影就以這樣的一個殯葬儀式為主軸,貫穿有關生離死別、生命的本質以及家庭倫理等議題之探討。
男主角道生(黃子華飾演)因為生意失敗,被迫進入殯儀行業,與老行尊喃嘸師傅文哥(許冠文飾)合作,新、老派行事方式大不同:道生總想跳出傳統,以客人需要為先;文哥則堅持「祖師爺」留傳下來的習俗,認為祖傳儀軌決不能改,對道生的行事方式十分有意見,雙方關係一度緊張。文哥堅持傳統,未曾問過種種不成文規定是否合理,堅持「傳男不傳女」,故將對行業充滿興趣女兒文玥(衛詩雅飾)排除在外;把無心承傳的兒子志斌(朱栢康飾)強拉到行業之中,造成家裡亦充滿矛盾,文玥受盡父親漠視,遂與有婦之夫發生不倫關係以作慰藉。
隨著一場場之喪禮,觀眾深入認識到殯儀業之實況,也反思一個重要問題:需要超渡的是先人,還是在生的人?人死已矣,也正如電影中所說:從來沒有誰收到先人的「責備」,說他後事辦得不妥當;然對於生者而言,一場莊重而安排妥當的喪葬,是對已逝之親友表達的最大尊重,也讓生者在人生最沉重之關卡中,獲得一點釋懷。道生不確定人死後是否真有地獄天堂,但肯定生者因摯愛離世,活在地獄之中。文哥看懂道生的心思,慢慢不再堅持己見,甚至協助他為一名離世小孩進行防腐工作,以滿足那位接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母親之意願。
除著文哥難世,並把自己的葬禮交給道生置辦,代表了傳統和時代妥協、文哥讓女兒文玥為他進行「破地獄」儀式,也表達了自己對女兒長久冷淡之歉意。其實,冷淡並非不愛,文哥始終視女兒如珍寶,只是在華人傳統之中,男人從不輕易把愛意溢於言表。只有在那封留給孩子的遺書中,文哥才反思自己之封建守舊、枷鎖掙開,讓那壓抑了數十年之情感,冷靜的娓娓道來。有人說,一定要在親人在還在世時,跟他大聲說「我愛你」才不留遺憾;筆者古板一點,更喜歡這種含蓄方式:如若有愛,早已在生活中體現,又何必一定要說破?
生而為人,本來就是一種福份,既然這躺旅程難能可貴,與其離別後才追悔,倒不如在「到站下車」之前,好好欣沿途之風景,珍惜眼前人。這部《破.地獄》由頭到尾一氣呵成,並把潛藏的情感,以結尾一場莊嚴的「破地獄」完全釋放、演員們無論主角配角,幾乎都沒有可挑剔的空間,是為近年難得一見的港產佳作。